【丹枫】残雪（散文）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随着撕下的几页薄薄的日历而去。阳光重新照耀着万物，日子变得更加明亮了。

天空碧蓝，没有一丝云彩。一架银色的飞机像一条在大海中缓慢游动的鱼，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烟，如同大海泛起的白色浪花。由于气温始终在零下十度左右，空气还是凉得透骨。没有风的时候还好一些，哪怕吹来很小的一阵风，也会把人身上的暖一点点夺走。所以，冬天的阳光和风，在人的眼里，就跟君子和小人一样差别那么大。

阳光所到之处，雪正在消失，如同这个瘦长的冬季，所剩无几。背阳的地方显得阴冷，冰雪也多。小路上的雪被人的脚踩来踩去，成了一条冰块铺成的路，滑滑地贴在地面上。人走在上面，要像踩钢丝一样小心翼翼。车辆经过时，似乎是被冰块牵引着似的，失去了方向。覆满冰的路面看上去像水晶般好看，却充满着危险。使我想起美丽的妖女塞壬，用她动人的歌声迷惑了多少青年男子，葬身大海之中。

小河里，有些地方的冰融化了。水像是被刚刚释放的囚徒得到了自由，在太阳下闪着点点金光，荡漾着欢快的波纹，你追我赶地奔跑着。有些地方的水面上，还覆着一层薄冰，像一块布满裂纹的玻璃。我想起自己曾经为了生存，在工厂的流水线上不停地劳作，像一台被人操控的机器，无法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深深体会到失去自由的痛苦。我捡起河边的小石头，扔向冰面，轻而易举地解放了一些水，使它们像其他地方的水一样获得了自由。

乔木上已寻不见雪的踪迹，只有一丛丛低矮的灌木，绿色的叶片像人的手掌似的托着一朵朵大小不均的雪，远远看去，仿佛是那天上的云来到人间。

河岸的几棵乌桕树，枝条上还挂着点点莹白的乌桕子。远观，竟好似盛开着朵朵玲珑的雪花，凸显出了枝条形态各异的美。我甚至觉得，它比四季常青的香樟树更多了几分韵味。不远处的几棵楝树，光秃秃的枝条上也挂着好多小而圆的果实，但这些果实颜色枯黄，显得无精打采，总也比不上乌桕子光彩照人。

林中草地上，有些地方的雪尚如初降般洁白，纤尘不染；有些地方的雪已是面目全非；更多的地方，雪已经消失了。泥土和野草都湿漉漉的，像是刚刚下了一场雨。一脚踩上去，松松软软的，乌黑柔软的泥巴粘满了鞋底。只有在早上，太阳没有出来之前，泥土才会紧缩在一起，像是因为冷而抱团取暖。一旦太阳出来，它们就会舒展开身体，草地又变得软绵绵的了。

不知不觉间，斜阳西下，倦鸟归林，空气冷得使人发颤。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再冷，岁月的长河也不会结冰。一个又一个日子叠加起来，像厚厚的积雪，终将化作流水。日子里，走着匆匆归家的人，甜蜜的情侣，和孤独的行者。

特别喜欢东坡先生在《行香子》那首词里写的“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点点残雪，是一场大雪路过人间留下的痕迹。时间却如同窗前一闪而过的飞鸟的影子，瞬间就消失了。且让我将有限的余生过成简单，平凡，自己欢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