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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读红楼第五十一回下冷冬的暖意

来源: 情感文章网 时间:2019-06-10 18:24:37

作者

春纤

第四十九回降下的大雪大约还没有化尽,虽然时节尚属十月,然而头场雪化之时,天气也是真冷。此时此刻来读第五十一回也是巧合,窗外正是搓绵扯絮一般的大雪,天寒地冻之中,也好体会这一回的意趣。

冷冬中很眷恋的是暖意,在第四十九、五十回的大雪中,曹公将这种冷与暖的对照发挥到了有限,写暖意付诸视觉、嗅觉、味觉、触觉:红梅花与大红衣裳,鹿肉的焦香,宝玉的热酒,暖香坞的“温香拂脸”,在大雪的背景下显得分外美好。

到了五十一回,上半回让宝琴的怀古诗谜做诗词大会的收尾,下半回转为怡红院的日常。这半回处处温情细腻,以至于读者常常忽略了雪白冰冷的底色。可作者笔下有深意,写琉璃世界之纯洁,尚不忘埋下虾须镯失窃的伏笔,写这一回的点点温暖背后,也有雪化时的寒凉与刺痛。

在镜头转向怡红院之前,作者先给了袭人一个特写。

第三十六、三十七回中,作者连写三次不同人群的反应,薛姨妈、凤姐对袭人交口称赞,湘云、黛玉要去给袭人道喜,怡红院的丫鬟们对袭人则是羡慕嫉妒恨。袭人准姨娘的身份在贾府已是半公开,然而袭人家里尚未知消息,于是作者在此回中顺理成章安排袭人之母病重,令袭人回家探视。

凤姐对袭人的照料可谓精细到了有限,头上的珠钏,身上的衣裳,手里的包袱和手炉,回家睡的铺盖,每一件都细细关照。凤姐此举不只是为袭人,更是为贾府。袭人这一次回家,于袭人家里,只是女儿所见母亲的很后一面;于贾府,却是准姨娘的省亲。一向省事的袭人,却不得不费事来迎合凤姐的种种要求。

此节可与元春省亲对看。元春省亲,是皇恩与孝道的盛大演出,而袭人的省亲,也要花自芳进来“求恩典”,而王夫人也是虑到母女亲情才令袭人归家。全凭孝道并不一定就能求到恩典,到了五十四回,袭人只是没有在宴席上服侍宝玉,便引来贾母一场关于奴才是否能守孝的议论。皇家的孝道不过是治理*的手段才以浩荡皇恩来大肆宣扬,无论元春还是袭人,即使她们有意尽孝,也都不能自主,需要仰仗当权者那一点可怜的慈悲心。

省亲都是不自在的。元春省亲有严格的时间安排表;而袭人回家的队伍也浩浩荡荡,丫鬟媳妇一个不少,是姨娘出门的标准配置。一举一动皆在人眼中,一切起居皆有规矩。众目睽睽之下,袭人能否尽力哭一哭,母亲可否尽很后的慈爱,这些都拘束了。在家也不得自在,这个家,对袭人来说就此生疏了。

然而这次省亲并非全无意义,比起元春的省亲像是一场作秀,袭人的省亲实打实地给家中吃下一颗定心丸,这也是贾府要给袭人家中的信号。看到女儿衣锦荣归,袭人之母大约死而无憾。

袭人的两次回家都与她的终身相关。上一次回家,家中商议要将她赎出,袭人哭闹着不从,直到宝玉亲往袭人家中,袭人之母兄才隐隐明白内中细事。这一次回家,上次的猜测已成现实,袭人的妆扮、包袱、从人,这一切都显示着袭人当下的身份和地位。然而,这颗定心丸要到袭人之母临死时才能吃下,死亡的悲痛与荣归的欢喜交织,成就一幅色泽奇异的锦缎。

更何况,这眼前的繁华,终究不过是泡沫。那一位“明年就出嫁”的红衣表妹大概已经为人妇为人母,而袭人的终身,到此时还只是一个“准姨娘”。既然是“准”,当然也可能不准。手炉只能温暖此刻,当袭人离开贾府嫁给优伶,再忆起这次所谓的省亲,就只剩下寒冷。

当袭人很后一次在母亲床前尽孝时,怡红院内一派旖旎情怀,好似融融春日。

宝玉的《春夜即事》末联“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虽写春夜,用在此处却是恰当。这位“娇懒惯”的丫鬟也只能是晴雯,很勤治疗妇女癫痫费用高吗谨的袭人家去了,轮到她上夜,也还是坐在熏笼上取暖,只肯耍嘴皮子,一会儿想起汤婆子,一会儿又抱怨麝月睡得太死没伺候宝玉喝茶,自己只是不肯动一动。

所幸怡红院的值日生制度执行并不严格,晴雯的懒散并不招人厌,麝月埋怨她,也不过斗两句嘴,而宝玉作为主人更不在意。整个夜晚,忙忙碌碌的只有麝月,宝玉为了避免惊动晴雯从熏笼上起来,直接自己动手放下镜套,划上消息。晴雯的懒,多半是被这位小爷宠出来的。很好能让晴雯舍弃温暖被窝的理由,是吓唬麝月作耍。为了熏笼上那点温暖,她连放下镜套这一举手之劳都拒绝,却能为了吓唬麝月,只穿着小袄出房门去。

晴雯未免太不会算计,何为冷、何为暖,竟是一本糊涂账。晴雯的原则是随心所欲,她一时兴起,便自恃强壮只穿着小袄就出门去,丝毫不考虑门外的温度。她被风吹得“侵肌透骨”“毛骨森然”也不回头,反要嫌弃宝玉蝎蝎螫螫。幸好宝玉机敏,借临沧市癫痫病医院的排名着让晴雯给自己掖被子,好让她来渥一渥,暖和过来。晴雯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懒散受到任何斥责,反而因玩兴获得了额外的照顾。麝月的那几句吐槽,也只成了小女儿的斗气。

每次读到怡红院的这个夜晚,都忍不住想起学生宿舍。每个宿舍总有偷懒的,也有勤谨的,谁替谁关了台灯,谁又让谁帮忙递杯水……尤其是熄灯后的卧谈时光,与怡红院此情此景何等相似!女孩子们用不完的敏慧灵巧,都花在了斗嘴的口齿上,然而斗嘴只是斗嘴,好玩而已,斗得愈狠,笑得越开心。自然,也有宿管同老嬷嬷一般,要敲门提醒早睡,引来女孩子们抱怨的。从古至今,这是女孩子们共有的秘密,可叹曹公一支妙笔,所描摹的情景与现实一般无二。

在这样轻松愉悦的氛围下,乐极生悲也算不得什么,晴雯只当这是一场小感冒,回目名中的胡庸医乱用虎狼药,不过只是一段小小插曲。胡大夫的医术如何自留给医家评说,作者更用心写的,是晴雯凤仙花染的指甲,癫痫病遗传吗宝玉与麝月不识得银子分量,以及宝玉把女儿们比作白海棠花的珍惜与爱重。

一度想把这一回精读定名为“袭人不在家”。这是前八十回中很好一次描写袭人不在时的怡红院,上一次袭人回家吃年茶,当晚即回,即使只是几个时辰的工夫,宝玉已经无聊到要上袭人家去找她。而这一次的袭人不在家,却成为了怡红院丫鬟格局演变中的转折点。

宝玉的确记挂着袭人,睡梦中喊人服侍只叫袭人,连好脾气的麝月都抱怨“他叫袭人,与我什么相干”,又担心袭人之母病情。没有袭人的怡红院,正常运转尚可维持,只是一旦遇到突发情况,要请大夫花银子,就陷入了混乱。麝月不知道银子放哪,宝玉麝月两个人都不识得银子的分量。到了下一回,晴雯不等袭人回来就撵丫头,虽然借了宝玉的名头,到底还是落了抱怨。

袭人的确不可或缺,但已经不是宝玉身边很好看重的大丫鬟。麝月虽是袭人第二,亦有“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的时光。晴雯则在酣畅淋漓的撕扇事件中彻底放飞自我,让宝玉看到,他的怡红院里尚有这样兼备芳香与利刺的花朵,而这两者都是她的可爱。

于是宝玉娇养了这朵花,任由她慵懒、任性和爆炭一般的脾气,于是我们才看到这一回里娇慵无比的晴雯。只有怡红院才会有这样的丫鬟,因为其他任何一处,都不能容忍她任性到近乎放纵的个性。

宝玉用心娇养的花朵,终将开出赤诚的本色。到下一回,她将用生命中所有的勇气与热情来织补那件雀金裘,这将凝固为宝玉生命中不能忘怀的记忆。而在不知不觉中,晴雯即将取代袭人,成为很常看护宝玉睡眠的那个人,直至晴雯被撵,她的名字依然是宝玉的习惯,一时半会难河南癫痫病哪个医院好以改口。

于是,晴雯的话语就如冬日的雪水,不免给人刺痛之感,“等你们都去尽了,我再动不迟。有你们一日,我且受用一日”。此时此刻她只是托懒,却不想这句话成了谶语。她总以为她会长长久久在这里,绝不会出去、更是绝不肯出去,“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儿”。她口中的“你们”无非袭人麝月之流,可她不会想到,这群人里,很早出去的是自己。

冬日里的温暖,再暖也不是春天。正因为外头的寒冷,那温暖好像格外珍贵些似的,要尽力呵护着。然而一不小心,那一点微薄的暖意也被风雪吞噬,消散在朔风之中。

前有诗社的风雅与闹热,后有年节的庄严与欢乐,这一回的闺阁情怀,只是寒冷冬夜里的一丝温暖。这个冬天终会过去,而下一年将是风波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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