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张国荣从楼上跳下来把自己摔成肉饼子那天,我正在一家瓷砖厂搬瓷砖坯子。我知道张国荣是何许人也,因为当天的娱乐头条已经被我擦了屁股。在擦屁股之前,我吭哧吭哧看完了张国荣的从艺历程。他帅气、阳光的笑脸背后露出一种无奈和迷惑。这种眼神能让男人心神荡漾能让女人欲火难耐。我受不了他的眼神,便生气似的把娱乐版上三分之一大的头像撕裂顺手扔进茅厕。
一双皱巴巴的眼睛发出幽怨的光芒。
我不知道张国荣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跳楼寻死。生不易死更难,但他却轻而易举的死去。那时我一天要从压力机旁搬出六万多片瓷砖坯子,每十片坯子需跑十米远搬到滚道窑口,六万片瓷砖坯子搬下来得前前后后跑一百二十多里路。我这一年跑下来接近两个长征了。所以,张国荣跳楼寻死也罢,“张迷”黯然神伤也罢,与我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当一代风流才子像风筝般从楼顶上飘下来摔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时,我心里很是不解:这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他丫的也来这里搬运瓷砖坯子的话,肯定不会跳楼。
那天厂里所有的女孩子都哭成了泪人。她们把张国荣的照片……不,这时已经不是照片了,已经成了遗像。她们把他的遗像贴在床头上,贴在特制的玻璃相框里挂在胸口,用体温温润着这个有些自恋的男人。
张国荣离我太过遥远,遥遥不可期,我和他有着天上与地下的距离。再说,我虽然通过各种媒体认识了他,但这小子不认识我。他跳他的楼,我继续搬我的砖。
我不迷恋张国荣,但我长得像张国荣。我的脸和他的脸比较起来简直像一对孪生兄弟。这只是机缘巧合,如有雷同也是上天注定。我爹当了一辈子农民,大字儿不识三个,很远的地方就是进了一趟县城。我们那离县城也不过五十里路。我爹不认识张国荣,更不认识张国荣他妈。我和张国荣长得相像跟老爹也没有丝毫关系。
我和张国荣天南海北远隔万里,但刘蓓蓓却认准了我就是张国荣。刘蓓蓓是瓷砖厂长的女儿,地地道道的“张迷”。我进厂*一天,这个女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我搂在怀里,吓得我差点尿了裤子。
刘蓓蓓哈着气在我耳边说:“荣荣,我可找到了你了!你是我的偶像!”
我连忙推开她解释道:“我不是荣荣,我是狗蛋儿。”
我的小名叫狗蛋儿,这是我生下来之后老爹特自豪取下的小名。当然我有大名,我的大名叫李二球。
我看着刘蓓蓓惊讶的表情补充道:“张国荣会来你家的瓷砖厂打工吗?我只是和他长得有点像而已。”
刘蓓蓓跳起来大叫:“哇!你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上班后的第三天,刘蓓蓓把我请到了她家。她家住在一个别墅区里面,是一座洋红色的三层小楼。院子里有一株玉兰花,花朵已谢,零落的花瓣在草坪上翻滚着,像一条条四处飘荡的小鱼。几株夹竹桃蓓蕾初绽,淡淡的香味已经满院荡漾,令人沉醉。我还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别墅,住在这里面一定很舒适,哪怕住一晚也是一种享受。我家的三间土坯房子是爷爷传给老爹的,老爹修缮一番还要继续传给我,他要让我在里面娶媳妇生娃。老爹每天都会在屋檐下敲去鞋里的土和烟袋锅子里的灰,他的嗓门又宽又亮,震得屋里的灰尘扑簌簌直落。我临出门打工时,他豪爽地说道:“狗蛋儿,好好在外赚钱,到时爹给你寻房媳妇,这祖屋就传给你啦!”在爹眼里,祖屋是家中很值钱的宝贝。我家的院子里没有玉兰花更没有夹竹桃,只有一个猪圈一个狗窝和七八个鸡棚。每天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我之所以能够来到刘蓓蓓家的别墅观赏她家的风景,是因为沾了张国荣的光。这个小子真把刘蓓蓓给迷倒了迷疯了,她把我当成了张国荣的化身。我小心翼翼地迈进刘蓓蓓的闺房之中时,她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她的这个动作把我吓得不轻,身体陡然紧张起来,像一只弓起身来的大虾米。刘蓓蓓的房间里贴满了张国荣的照片,有的阳光四射透露着率真沉稳,有的紧锁眉头流露着深沉哀婉。刘蓓蓓一边抱着我,一边给我介绍:“荣荣的神秘,在于我们永远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心里觉得好笑。娘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又岂是别人能够琢磨透的?张国荣定格在画面之中,永远的笑着,我当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时,刘蓓蓓的舌头打断了我的思路。她的舌头简直是一条水蛇,轻而易举地把我的嘴唇撬开了。她已经意识模糊了,口中喃喃地喊着:“荣荣,荣荣,荣荣……”我紧张极了,汗水已经湿透全身。我想推开她,急忙说:“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但刘蓓蓓紧紧地不肯撒手,她呼啦一下子把衣服褪去,变成了一条肆无忌惮的游鱼。
我掉进了水里,化了。
事后刘蓓蓓自顾去卫生间洗澡,留下房间里惊慌失措的我。她家的别墅空荡荡的,似乎再没有别的人。这座别墅是刘蓓蓓他老爹送的嫁妆,尽管刘蓓蓓还没有正式的男朋友,但她老爹却提前把房子准备好了。她爹和我爹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由此我得出一个结论,子女的生活优越与否,有时候取决于老爹的本事。老爹是一种资源,拼爹也是资本。
我穿好衣服之后,刘蓓蓓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她只裹了一条淡黄色的浴巾,上面绣着一大朵艳红色的牡丹花,娇艳欲滴,像一团鲜血。刘蓓蓓看了看我,有点鄙夷地说道:“你不应该抽烟,至少不应该抽劣质香烟。你要像荣荣那样保持优雅。”
面对这朵光溜溜的牡丹花,我像个贼一样低三下四小声说道:“我不是荣荣,我只是狗蛋儿……”
刘蓓蓓有点生气,她竟然跑过来揪住我的耳朵。“你个蠢驴,你个傻蛋!我是说你要向荣荣看齐!”我被揪疼了,但脸上还在刻意保持着镇定。我心里想:“你说我是蠢驴是傻蛋,但刚才是谁不要脸求我来着?那你就是一只骚狐狸!”
我天真的以为和刘蓓蓓发生关系之后工作环境会好一些,至少不必再每天搬砖坯子了。毕竟,刘蓓蓓是厂长的千金女儿金贵的很,她一句话我就能干个小科长什么的,不必再受人指使和歧视。但自此之后她半个月没来找我,即便见了面也像见了陌生人微微一驻足便扭头而去。
我知道我不是张国荣,只是李二球而已,小名狗蛋儿。要想得到厂长千金的青睐,做我的春秋大梦去吧!
刘蓓蓓不理我,并不证明别的女孩子不理我,相反,她们变成一捆捆胶带黏住我不放。她们热情奔放,挽着我的胳膊上街购物,甚至以身相许。我记得滚道窑口那个双眼皮的女孩张玉儿,像小猫一样钻进我怀里时,竟然浑身发烫流露着兴奋和害羞。张玉儿的面颊白皙,像田野里竞相开放的白棉花。她的双手小巧玲珑,像一只只跳跃的小兔子。下班之后厂区内关了灯,她却约我在漆黑如墨的厂房内私会。她把自己平放在散着温热的地面上,然后慌乱着脱衣服。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感觉到她呼吸之间的热气,感觉到她如水般的身体和主动迎合之间的热情。当我像一个情场老手进入她的身体之时,她咬疼而来我的肩膀。张玉儿抚摸着我健壮的胸膛说:“你真的不是张国荣吗?”
我反问道:“你说呢?”
夜色里,只剩下四只眼睛在默默相对,像一对星星,一闪一闪的。火花燃烧起来,我们再一次融合。
同样是这间厂房这个地方,我和其他女孩约会了好多次。那些伸张有度带着浓浓柠檬气味的避孕套被我随手扔进还未熄灭的窑口中,刺啦一声化为明亮的火苗。火苗涌动之间能看见女孩们红彤彤的脸颊。她们的胸口挂着张国荣笑眯眯的照片。坏坏的、傻傻的,甚至有些意味深长。
瓷砖厂外有几家饭店,饭店附近有一家放映厅。每到夜晚,我会和张玉儿或者其他女孩子到里面看狗血一般的港台片。但凡有张国荣出演的电影,都会引来一阵尖叫。张玉儿会使劲搂着我,甚至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周围女孩子的眼神个个像火般灼热,使我浑身不自在。有一次,一个别的厂的女孩竟偷偷地塞给我一张纸条。纸条上写明时间、地点,让我准时赴约。因为她会给我一个想不到的惊喜。
我的脸成了享受惊喜的资本。我喜欢我的脸。
我在享受各式各样的惊喜之间,刘蓓蓓结交了好几个男友,前卫、时尚,叼着小烟,有些个吊儿郎当,乍一看都不是什么好鸟儿。他们把头发染得黄黄的,烫的卷卷的,两个黑眼圈下露着严重的睡眠不足与萎靡不振。这些人的眼光贼溜溜的,时不时在厂子中女孩们的胸脯上瞟上一眼。刘蓓蓓每每找了男朋友,都会领着到我搬砖坯的地方转上一遭。她在远处指着我和男友说笑,说笑之间两个人也会旁若无人般的接吻。发生这一幕之后,厂里的女孩赶忙捂住脸,但她们的指缝并没有合上。处于蠢蠢欲动边缘的男孩们则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跳跃似一只欢快的猴子。
不过刘蓓蓓谈了男朋友后不消几天就会吹掉,吹掉之后她就会来找我。在她家的别墅里,她把张国荣歌曲的声音播到很大,震耳欲聋直逼心跳。在音乐的轰鸣省中,我变成了一条受伤的野兽。
“你越来越像荣荣了!”这是刘蓓蓓飞上云端之后给我的评价。这是莫大的鼓励,这使我热血沸腾,让我陡增了很多气力。
我们赤条条躺在床上,放开心灵,似流水般柔软。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我看见伤心的你 你叫我怎舍得去
哭态也绝美……”
这首歌是刘蓓蓓的很爱,她百听不厌,有时会合着节拍一起唱。她也会逼着我唱,尽管我唱的像狼嚎狗叫,但她依然喜欢。甚至,有天刘蓓蓓心血来潮,竟然对我说:“狗蛋儿,做我的男朋友吧!”
那一刻,我觉得真成了张国荣。
刘蓓蓓把我介绍给厂长,厂长象征性地点了点头问道:“你是?”
刘蓓蓓结果话茬说:“老爸,你看他像不像张国荣,让他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厂长似乎被刘蓓蓓直爽的话语惊住了,他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
“为什么?”刘蓓蓓问道。
厂长没有回答刘蓓蓓,而是龇牙咧嘴地对着我说:“就你这鸟样也配做蓓蓓的男朋友?别他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告诉你,不管你像谁,哪怕像比尔盖茨也别想做这个美梦!”
看着厂长凶神恶煞般的样子,我赶紧脚底抹油逃跑了。刘蓓蓓跺脚骂道:“李二球,你他妈的给我站住!”厂长却劝拦住她道:“狗肉上不了席面……”
他们父女的对话我没听到,但一定不是好话。
张国荣跳楼后,刘蓓蓓哭得死去活来,连续几天茶饭不思滴水不进。厂长又气又急得跳着脚在厂子里大骂:“他妈的不就跳楼了吗,这年头跳楼的有的是,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死了你也未必这么伤心!”
我悄悄钻进别墅想劝劝刘蓓蓓,至少张国荣死了还有李二球。天下男人就那点儿念想,都是没出息的东西。我的到来并未使刘蓓蓓感动,她像一只发疯的母猫,痛骂着我厮打着我,把我轰了出去。
她说:“你他妈的给我滚!无耻的骗子!”
我背起铺盖卷离开瓷砖厂的时候,张玉儿和几个女孩正在一起举行小型的悼念会,她们放着张国荣的歌泪流满面哭成了一团。我的走并未引起她们的留恋,相反,竟是一种解脱的感觉。那些卿卿我我只能成为*的回忆,
我的这张脸败在了一个死人身上。
给穆姐挂了电话之后,我提前十分钟到了咖啡厅。包房内放着张国荣的《倩女幽魂》,这首曲子哀伤委婉,像是一种久远的诉说,缓缓而来又缓缓而去,苍凉之音萦绕在心头有淡淡的愁绪。一缕香烟在我的嘴唇与指尖缱绻散开成为一团迷雾,各式各样的影子在里面挣扎着,一直到烟雾在眼前慢慢消失。但另一口烟雾紧接着喷了出来,十分优雅地喷出一个圆圈,升腾中悄然破碎似梦幻泡影。
我抽烟的姿势十分优雅,像张国荣一样有些特立独行,表情一定是忧郁的,目光一定是深沉的,甚至每一个动作一定是特绅士的。这是穆姐教给我的,她用了近三年时间将我改头换面脱胎换骨,使我更具气质,更具男人味,更具张国荣那种沉稳、成熟、忧郁与大气。
穆姐是我的经纪人。她发现我的时候,我正在一个大型的文艺演出活动上发放宣传单页。单页印制精美,上面有好几位当红美女明星,个个一脸诱惑让心想入非非。我发放一张单页能得到一分钱的报酬,钱虽少但挣得容易。当我抱着一大摞单页发到穆姐跟前时,她正在批评一位女孩。穆姐嫌女孩穿得太多,我记得她的语速很快。“女人要想红,关键看你穿的少不少露得多不多,你这种穿戴根本不行,回去再换一身!”女孩委屈的走了,急切而又迷惑。穆姐似恨铁不成钢般的一声冷哼,抬头看到了我。
穆姐的眼神中有惊讶有迷惑,但紧跟着是一种坚定,一种欣喜。她不可置否的命令我把单页全部扔掉,然后拉着我径直进了化妆间。“小何,马上给他化妆,照着张国荣的样子!要快!”穆姐给一位留着长头发有些秀气的男孩子说道。“你不要说话,也不要乱动,化妆完毕后在台上走一圈即可。事成之后我给你伍佰元!”没等我说话,穆姐先把二百块钱塞到我手里。她说:“这二百你先拿着,只要表现好,不愁没钱赚!”
穆姐热情豪爽却也严肃刻板,她的意见从来不容别人反驳。比如我跟了她之后,一切活动都由她安排,我的每一场演出以及接受采访时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她的精心策划。她手底下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每天有走不完的T型台,参加不完的商业演出活动。透过这些事情我不得不佩服穆姐的精力和才智。她一天到晚永不停歇,永远在灯红酒绿中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穆姐是一位成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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